一下飞机，我就看到有个女人穿着尖尖的高跟鞋，走在两位男士之间。他们从背影看起来都不太年轻了，就那么意气风发地往前走着，非常振作的样子。我对这座城市放了心，一座在三月底就有人穿高跟鞋的地方，一定是座对美敏锐的城市。这里的人，一定是懂得生活、热爱生活的。

 波伏瓦在她的自传里引用纪德的话说，“喝一杯西班牙巧克力，就等于把整个西班牙含在嘴里。”这句话用在这里太贴切，看到这双高跟鞋，就相当于了解了布鲁塞尔的女人。

 机场非常现代，广告牌上是语言方面的小常识，上书英语，下面是荷兰语和法语。这也是比利时的两种官方语言：“The train will take you to Brussels before you can say“Moules frites s’ilvous plaît”.The train will take you to Antwerp before you can say”Een pintjewan’t vat”” .

 在机场等人时，顺便到面前的咖啡馆喝杯茶，吃块华夫饼——比利时的华夫饼很有名，就连这家机场里的做得都不错——华夫饼上是淡奶油，滋味正好。茶碟旁边是赠送的巧克力和小甜饼干，品质也都不错。这都是布鲁塞尔有名的特产，一座甜食之都，与巴黎媲美。在去超现实主义玛格丽特博物馆的路上，我又在路边的流动摊位上又吃了一次华夫饼，这次，我配上了枫糖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没有太过饥饿，总觉得在机场吃得那次更好。

布鲁塞尔好。好在它有一种都市感，同时又美，又没有“正在沦落的欧洲”感。它的性价比有口皆碑，我在超市购买日用品，在药妆店买法国进口的护肤品，在餐厅吃饭，价格都不高昂，同类产品比柏林品质高，比巴黎便宜。

 三月底，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寒意。我打算去超市买点菜，路过一个移动小吃摊，一股香气吸引了我，原来是卖热狗的。用法语打过招呼后，我选了法棍面包和一块肉饼，又选了几种蔬菜当配菜，“三欧元”。不贵啊！这个价格，在柏林都算低的。我正打算掏钱，突然想起来身上没带任何现金，赶紧用英语跟他说，等我一下，我去超市取一下钱。

 超市门口坐着一个乞丐，和柏林的乞丐不一样，他看起来挺精神的，也很友好。“Bonjour”，他对我说，“Bonjour”，我回答道。

超市里没有见过自动取款机。和许多城市一样，如果你在超市购物，结帐时收银员可以用你的卡帮你取现。我说我要取20欧元现金，收银员看着我的卡，为难地说这个不行，原来跨国卡不能取现。麻烦了。我跟他打听哪里有自动取款机，他的英语不太好，勉强听懂了，给我指了路，说出门向前走，第三条路右转，那里有。我这时很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学学法语，只记得数字，不记得更多例句。

出门急匆匆向前赶路，边走边想，卖热狗的大叔不会觉得这个人是骗子吧？应该不会。天气阴沉，好在路边树上的花都开了，街道小小的，窄窄的，走在路上很有安全感。周围并不是旅游区，也就没有什么游客，在这里生活的都是当地人，路边站着的有咖啡馆出来抽烟的伙计，有送邮件的快递员，还有推着小孩的妈妈。我按照他说的路线，走了很久很久，终于取到了钱。差点错过，因为这和北京路边就有的ATM不同，这里的取款机是在屋子里，门上写的是法语。

当我终于回到热狗摊时，大叔欣慰地笑了。我把钱给了他，顺便给了他2欧元当小费。摊前另一个老主顾冲我挤了挤眼，那意思是你挺上道儿的。

 热狗还是热乎的，我又走到马路的另一侧，在一家小小的店里，买了杯咖啡。这里就是个小铺，以卖晚报和各种杂志为主，有个小角落里卖咖啡，当地的邻居经常来这里喝一杯，便宜，亲切。在我进来的五分钟内，接连进来好几拨人，每个人都会友好地打个招呼，“Bonjour”。

 语言即魔法。语言不仅仅是交流的工具，它本身就是意识形态，就是一种文化象征。我在纽约、北京和柏林都生活过，在外面吃饭喝咖啡，陌生人之间也会打招呼，没有哪儿像这一个小小的店一样更让人宾至如归，哪怕只呆上五分钟，热情的气氛也能感染到你。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一句问候“Bonjour”。

路边都是老建筑，有不少是比利时新艺术派建筑大师的作品，其中有间风格现代的楼与四周的老建筑格格不入，一问才知道，这是几十年前有人买下来，把旧楼拆掉重建的新楼。“如果是现在，法律一定不会允许的！”比利时的朋友愤愤不平地说。

 布鲁塞尔不仅是比利时的首都，也是欧盟总部，被称为欧洲首都。在著名的大广场的白天鹅咖啡馆，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这里起草过《共产主义宣言》。第一次来布鲁塞尔时，我并不喜欢它。那时因为一些私事影响到了心情，在大广场只觉得古老的建筑阴森可怖，与我一点不亲。那时是盛夏之夜，那些坐在地上聊天喝酒的学生也够无聊，我只绕了一圈便离开了。白天在公园里，坐在长椅上，看白天鹅游弋而过，只觉寂寞。

 心境如此影响一个人。所以旅行时应该有种非常平静的心态，如果本身是忧郁的，那么风景也难以将你拉出来，只会加剧和放大你的忧郁。此次的布鲁塞尔就美好多了，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里的人。他们愿意看着你的眼睛，那些眼睛里没有悲伤，没有迷茫，更没有面对一个游客时流露出的好奇和高傲，他们轻轻松松，怡然自得。

总有一些打扮得很漂亮的女人，是低调的漂亮，美是因为整体的和谐，而非刻意引人注目。那些来自于不同国家和种族的女人，也穿着鲜艳的民族特色的服装，大大方方的。出太阳的那天，我在街上看到无数美腿，年轻的，上了年纪的，都不吝于展示自己对春天的向往。地铁里也有人穿着高跟鞋，我差点就买了一双高跟鞋。由于没有挑到合适的，我就穿上了自己最时尚的一双露脚背的绑带鞋。

 夜晚的布鲁塞尔，寂静美好，我们去郊外一家餐厅吃饭。漫天彩霞，空气里都是花香草香树香。吃得无可挑剔，在出门抽烟时，我有些恍惚，许久没有这么美丽的夜色了，一下子让我想到几年前无忧无虑的岁月。坐着电车回到借住的朋友家，看路边的景色，也是浪漫的，不时有几个人上车，坐在我前面的是两个中年妇女，一看就是好闺蜜，两人靠着说话，听不懂，但让我想起我在北京的闺蜜。甜丝丝的。时间像停止了一般。

 离开布鲁塞尔，在国际机场出发大厅。